Friday, March 11, 2005

沧海

Spring break is coming..

沧海

1.老朋友给我的电话

一天晚上,我接到一个老朋友的电话。
这么多年来,我一直在等着这个电话,并且还多次想象它的到来,但是在听到那个声音的时候,我还真有点意外。
那天晚上,天有点闷,我的心情也有些烦乱,什么都不想干,就一个人在家里坐着。
真有点闷,我走到窗户边,推开窗想透透气。我在十楼住着,从窗户望出去,能看到这个城市喧嚣热闹的夜景。我站在窗户边上看着无数的灯光发起呆了,就像年轻时自己最喜欢干的那样。
电话铃响了起来。
我走过去,接电话。
“喂?”电话那边的声音试探着轻轻的问了一声。
这个声音,如此熟悉却又已经陌生。我的心一沉,继而松了下来:你终于来了。
“喂?你是……我找……”她明显是有些慌张的。
“对,是我。”没等她把话问出来,我就接了下来。
“是你?真的是你?”她迟疑了一会,接着语气轻松了起来, “呵呵,没想到真让我找到你了。你现在怎么样啊?你从事什么职业呀?是长头发还是短头发?哦,对了,你结婚了没……”
我忍不住的笑了出来,一点都没有变呀,一点偏差都没有,就和我记忆中的一样,她就是这样喳喳忽忽的,有点像麻雀。
听见我笑,那边的她停住了问,有点不好意思的说:“怎么了?哪错了吗?”
“没,没……可你一个一个的问呀,我好慢慢的回答你。”
“恩,可是,可是我最想知道,你和,你和他……”她的声音放低了,有点羞涩。他是?哪一个他?我愣了一下,但是没有问出来,只是听她继续说下去。
她停了一会,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,重重的,一个字一个字,很清晰的问:“我想知道你和他有没有在一起,或者,你们现在还有联系吗?”
他?我的记忆忽然卡了一下,她的问话一个字一个字很清晰重重的,就仿佛是掉进平静湖面的石子,在空谷中激起悠远的回音,拖着我的记忆往久远的过往奔去,一年两年三年……,他?模模糊糊的仿佛真从记忆的废墟中拾起了什么。
“他?”我重复了一句,很多东西还不能确定。
“是啊,他。你们有没有在一起啊?还有,他现在好不好?”
“他?”我早该想到她这个电话的根本目的仅仅在于他,但是,我该怎么回答呢?这边的我已经可以想象出话筒那一头的她是多么的认真了,一些温柔的东西在心底荡起来,同时一种强烈的挫败感也向我袭来。他,我能说什么?我能说这个她如此重视的他,在我的记忆中甚至都不能确定了吗?
“呵呵……”我只不轻不重的笑了笑,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很镇定很自然,说:“挺好的,都挺好的。”
“哦?挺好的?”她似乎从我的话中琢磨出了什么,“你说我是不是很傻?一直对他念念不忘是不是很傻?”
“不是的。”这样绝望的问多么的熟悉啊,我的心忽然疼了起来,想说一些安慰的话,可是翻来翻去怎么也找不到更新鲜的词句,“不是的。你不傻。你要知道,每个人都会有这么一个念念不忘的人,真的,你不傻……”
“那你呢?”她硬生生的打断我的话,“那你呢?你对谁念念不忘?难道不是他吗?怎么又不是他了呢?那么多的过往那么多的心绪你都忘记了吗?”
面对她咄咄的话语,我真不忍心说什么。我又能说什么呢?我只是沉默着,听着她的质问。我想,总有一天她会明白的。
“你都忘记了!你都忘记了吗?……”她忽然嘤嘤的哭了起来,问我:“你说,我是不是很傻?”
“你不傻,真的。”
“我知道我很傻。但是,你能帮我再干一件事吗?你帮我去见见他,你去告诉他我现在很在乎他,好不好?好不好?”
“可是……”我忍不下心来拒绝,可是,一切还有意义吗?
最后我不知道通话是怎么结束的,而且我也最终没能拒绝老朋友的请求。
去见见他,告诉他她是多么的在乎他。可是,一切还有意义吗?
我又站在了窗户边上,十楼。望出去,是这个城市最最喧嚣热闹的夜景,无数的灯光,可是哪一盏灯能记住她刚才的泪水?他又怎能体会到她所谓的念念不忘呢?连我都已经忘记了。嗨,这恼人的天气,还真有点闷啊。我想。


2.我给他打电话

一年,两年,三年……八年。
有八年了吧?该变的都变了,不变的也深深的刻在灵魂里要陪我一直走下去。
我留在了这个适合生活的城市,并没有像当年希望的那样到他的城市去,一个靠着海的地方;我自己虽然是南方人,却已经能说一口正宗北方普通话了;我也终于有了长长的头发,乌黑柔软健康,被打理得服服帖帖的;我也已经习惯了穿过沉厚的明城墙,穿过水泥或柏油的路面,有条不紊的过着自己的每一天;这里有我的朋友,我的爱人,我的职业……千丝万缕的联系,我生命的每一方面都已经在这里扎下了根。
那边的他应该也有了自己完全的家,以及真正的重心吧?
我拨她留下来的电话。拨的时候,我心里暗暗的祈祷着是空号,或者,换了一个主人,这样也就可以少了一次无谓的见面。
“嘟??嘟??”
接通。
“喂?”
“你好,请问是王起吗?”
“是我,你哪位?”
“我是赵加。”
“赵加?”他停了一会,然后笑了,说:“有事吗?”
这样的笑声近乎要把我带回了八年前,那时候,他的笑总是让我不知所措的。??此刻,我只是轻轻的眯了眯眼,努力的想从他的笑声中体会出自己当年的心绪:如果不是已经忘却了,其实真有很多东西可以回味啊,我想。
“咱们能约个时间出来见一面吗?” 我用同样的笑回应他,说。
“见面?什么时候?”
“就这周六吧,你有空吗?”
“那好吧。”
“我到了再联系你。”
挂断电话后,我真没想到他居然这么容易就答应了见面。
八年,那个不变的电话号码就像是一个见证。
或许,我不得不承认,无论是否忘却,无论是真实亦或虚幻,发生了就是存在;或许,其实我们都一直在等待着这次见面,就像这么多年来我也一直在等着她的电话一样。


3.见面

我来到了他的城市。
在一家叫“染蓝了时间”的咖啡屋里,我选了个临窗的座位,要了一杯咖啡,等他。
这个城市的宿命,就像浮萍一样无根无底。但是,这次我和以往出差时到这的心情并不一样。我正带着她的眼睛打量这个城市:她爱着的人在这,她的思念也落在这。我想,如果是她走在这里,大概每一寸空气都是甜美的,每一缕阳光都是温暖的吧。
窗户外面的阳光很好,但是咖啡屋里放着的音乐却太过伤感。
…Do you remember the things we used to say … I feel so nervous when I think of yesterday … I dying in the sun … I dying in the sun …
我双手握着咖啡杯,静静听着悠扬空灵的哼唱,如果歌词改成dying in the time会更合适一点。我忽然想:如果是八年前,我坐在这等他,拥有的是怎样的心情呢?那时候我一定不会这么坦然,但是我会怎样呢?我忽然笑了起来,觉得自己这样无端的猜想特别无聊,不过心底依然升起了淡淡的惆怅。染蓝了时间,是记忆染蓝了时间,还是时间染蓝了记忆?或者,就像是深冬浓重的雾气遮掩了天空也遮掩了景物,只剩下淡淡的泛着蓝模糊影子,根本不知道这是雾的样子还是物的影子。
“赵加。”一个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。
我抬起头,看到了他。
我轻浅的笑了笑,手依然握着咖啡杯,没有说什么。
他也笑了笑,很客套的样子,坐了下来,点了一杯咖啡,而这时候,我的咖啡已经开始凉了,不再适合喝,只是,温温的,握在手中很舒服。
“怎么想到要见面?”他搅着咖啡问我,很直接。
“一个老朋友要我向你问好。”我双手握着咖啡杯,视线朝着他,但是并没有看他,而是落在他手中的那杯咖啡中。他随意的搅动着,咖啡旋转,宛如旋涡,带着芳香,带着甜腻,带着温润,也带着苦涩,还有许多冥冥中的未知……
“老朋友?”他的手停了一会,像是在思考,然后笑了笑,就没有说话了。我也笑了笑,同样没有说什么。
…Do you remember the things we used to say … I feel so nervous when I think of yesterday …我们俩相对的坐着,不再说话。咖啡甘醇苦涩的味道,歌曲伤感的旋律,歌手空灵的哼唱……这一切弥漫在我们之间,填补了尴尬和沉默,营造了一种奇怪的和谐。
…Do you remember the things we used to say … I feel so nervous when I think of yesterday …
我手中的咖啡越来越凉。
他端起咖啡,轻轻的抿了一口,像是要打破沉闷,说:“清咖啡加奶加奶油等于卡帕曲诺,我忽然了想起你的这个说法。一直也没有试,不知道是不是真的。”
“呵呵,那都是很早很早以前的事情了。”我说。
“是啊,很早很早以前了。”他重复着我的话,微微的眯了眯眼,似乎在想什么,“那时候你还那么小。真小啊。”
“小,年轻,真诚,而且傻气。”
“呵呵,傻乎乎的。”他一边说着一边笑着,我可以感觉到他正看着我,但是我依然没有抬头正视他。
…Do you remember the things we used to say … I feel so nervous when I think of yesterday … I dying in the sun … I dying in the sun …
“曲子太忧伤了,词很好,但是如果最后一句能改成I dying in the time会更合适一点。”我无关紧要的说了这一句。
“哦?”他侧着头,静静的听了一会,说,“蛮好的。”
…Do you remember the things we used to say … I feel so nervous when I think of yesterday … I dying in the sun … I dying in the sun …
“这一趟来打算呆多久?”他问。
“下午就回去。”
“哦?这么急?”
“我也没有什么事,只是受一个老朋友之托,来看看你,代她向你问好。”
“老朋友?”
“是啊,老朋友。”这时候我抬起头,看着他的眼睛,缓缓的说,“她说她很在乎你,她说她很爱你,还有,她说她很想你……”
“老??朋??友??”他慢慢的重复着这个词,说,“蛮有意思的。”
我手中的咖啡已经彻底凉了。
我重重的把咖啡杯搁在桌子上,像是放下了担子:“话传完了,我也该走了。”
他愣了愣,一时没有反应过来,不过,很快就恢复了正常,笑了笑:“我送你。”
“不用了。”我起身,要离开座位。
“等等……”他也站了起来,说,“那你呢?”
“我?”我侧过头,看了看窗户外面,阳光还是很好,干净明朗。
灿烂的阳光中,我看到了一张年轻的脸,她安静的望着我,那张脸上是世界上最简单最干净的笑。接着我看着他的眼睛,很认真的说:“如果我二十岁,我会告诉你,我很在乎你,我很爱你,我也很想你……”


4.最后

许多事情只能发生一次,那之后,我再也没有接到二十岁的自己打来的电话,我也再没有在灿烂的阳光中看到那张年轻的脸,只是,我永远都记得那张脸上有世界上最简单最干净的笑。
我想,这样的事情,一次就够了吧。